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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孩子的大部分时光是在晒谷场上晾晒的，层层铺开，翻过来滚过去。正午骄阳似火，似乎可以听见谷子被晒得“沙沙”响。我们一边拿着木耙翻耙稻谷，一边张望长满狗尾草的小路，看有没有卖货郎的身影。在那物资匮乏的小山村，卖货郎无疑是小孩心中最大的期盼，他的箩筐里应有尽有，有糖饼（我们管麦芽糖叫糖饼，后来对卖货郎的称呼也改成“卖糖饼的”），有“唐僧肉”，有“金桔”，有“果汁”，有“水果糖”，也有小玩具。

　　卖货郎总是人未到声先到，他有个小铁板，敲得当当响。隔着几个大屋都能听见“得得当”“得得当”的独特声音，清脆悦耳。我有一段时间对这个被敲得“得得当”响的铁板很好奇，曾经小心翼翼地问“卖货郎”能不能借我试试。他满脸笑容，看着我把玩。我一下一下或轻或重地敲，却也只能敲出沉闷的声音。

　　嘴馋的孩子们一听见“得得当”的声音，就顾不上正在翻耙着的稻谷了，赶紧跑回家去。翻箱倒柜找些破铜烂铁啊、破鞋啊、瓶瓶罐罐啊……到卖货郎那里换零食。当然也不可能每次都碰巧家里有坏了的可以换零食的旧物品。小伙伴们只好“急中生智”，把家里没有用完的牙膏偷偷挤掉，或者把鞋子剪烂拿去换吃的。被重重包围的卖货郎忙得不亦乐乎，直到两个箩筐装满废旧鞋底和其他可回收的东西，才乐呵呵地离开。

　　我也效仿过这种方法，把母亲的解放鞋用剪刀剪一排洞，拿去换糖饼。当时卖货郎还嘟囔了句：“这鞋子的破洞怎么破得这么整齐？”我不吭声，看着卖货郎将小铁板插入一大块麦芽糖，用小锤子敲出一小块儿，用报纸裹好递给我。手捧着糖饼，心满意足，任由那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渗透。嘴里含一块麦芽糖，是童年的我们最奢侈的享受。

　　晚上父母回来，发现了我的罪行，一顿打骂是免不了的了。只求父母能够从轻发落，怎么骂都可以，只要不挨揍就行。但这个小小的心愿瞬间破灭，母亲拿着从竹扫把上取下的竹枝，狠狠抽在我的小腿上、手心上，热辣辣地痛。我最痛恨这种教育工具，轻巧、顺手、一抽一个准，一鞭一道血痕，打得快了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父亲说，如果敢逃跑就用绳子把我吊在门口的苦楝树上打，后果更严重。小小的心权衡利弊以后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开始是强忍着疼痛小声饮泣，接着随着伤口血痕越来越多，就开始放声大哭，再后来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了，就呼天抢地喊救命。没人救我，伤痕累累的我内心是崩溃到绝望的。

　　只是吃了块糖饼而已，却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人生真是太苦了。

　　一个又一个夏天过去了，我每年夏天穿着不同的衣裙回到家乡的晒谷场，这里带给我多少欢乐和甜蜜？又藏了我多少泪滴和忧伤？此去经年，苦也变作了甜。

　　生活开始像童年的麦芽糖，甜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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