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英国拉斐尔前派的绘画。

这个流派是年成立的，是为了反抗英国当时的绘画主旋律而成立的。

年成立的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统治着当时的英国绘画界。它提倡放弃“平实和朴素”的主题，追求将人物理想化的崇高风格，将拉斐尔树立为典范。在绘画题材上，它推崇历史题材和宗教题材，贬低风景画，即使当时风景画也无非是作为风俗画的背景而存在。

拉菲尔前派的先驱布朗首先发难，他抨击拉菲尔以后的画家，无论他们的名气有多大，可惜他们都没能独创一种风格，只是个模仿家而已。布朗进而呼吁画家要掌握拉菲尔之前的画家精神，这就是拉菲尔前派名称的由来。

关于拉菲尔前派名称的由来，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该派早期历史上的核心人物亨特和米莱抨击拉斐尔《基督显圣》之后的类似作品浮华夸张，远离真实。有人闻之，称他们是“拉斐尔前派”。

拉斐尔年完成的《基督显圣》

拉斐尔前派多次提出了十分接近现代的美学发现，不止一次地提出了一些代表最新美学革命的观念，对其优长，众说纷纭，比如它强调绘画的叙事功能，比如它强调真实性而非理想化，比如它强调刻画大自然。

而我之所以喜欢拉斐尔前派，是因为我喜欢它弥散出的唯美和浪漫的气息，也像有的史家评论的那样，它的绘画是“爱情与死亡的漫步”，而这一点似乎又有些与它强调真实性而非理想化显得特别矛盾。

被我感到的特别矛盾之处，还在于它为了如实刻画大自然而采取了户外作画的方式，他们的整幅画，或者至少是其风景部分，全部都在户外实景前完成，这个过程有时候长达几个月。然而，拉斐尔前派比法国印象派领先了十多年进行户外作画，它对光色的表现却为何与法国印象派大异其趣并让后者暴得其名其誉？我的排解是：面对同样的光色，印象派采用了类似诗人的感受方法，即相对更主观、抓住一个瞬间最强烈的那种感受，而拉斐尔前派采用了类似作家的感受方法，即相对更客观、抓住一个时间段的最全面的那些感受。

观看亨特年绘制的《我们的英国海岸》后，我写了诗歌《境》。

亨特在年就提出：“我建议在户外绘画，完全在户外，直接在画布上画出眼睛所见的所有细节。到了年，法国艺术史学家罗伯特·德·拉·西泽兰就将“最早的户外创作”的荣誉戴在了《我们的英国海岸》的头上。英国著名的艺术评论家罗斯金也在年强调了《我们的英国海岸》的重要性，“亨特在艺术史上第一次展示了颜色和阴影完全真实的平衡，让太阳光叠加在画面之上。在这里，通过不同颜色营造出各种和谐，最后产生一种自然光线的效果。”

作为拉斐尔前派风景画宣言式的作品，《我们的英国海岸》尺幅不大，43.2厘米*58.4厘米，却花费了亨特年8月至12月间的时间，亨特以萨塞克斯情人谷的悬崖为具体描绘对象。在画中，群羊止步于悬崖，前景还见到荆棘等植物与蝴蝶。为了画好植物和蝴蝶，亨特还仔细观察了书本上的图案以及科学家朋友送来的蝴蝶标本。

年，亨特将《我们的英国海岸》送去巴黎世博会参展，由于当时英国和法国的关系非常微妙，亨特担心这个画名会让一些人觉得是在影射几年前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军队对英国的入侵，因而改名为《迷途的羊群》。

亨特的《我们的英国海岸》

亨特的《替罪羊》

亨特是画羊的大家，他在年就画过一幅《牧羊人》，年就画过两幅《替罪羊》。

一看这“我们的英国海岸”，我就想到德国的海岸、德国的海岛，想到赫尔戈兰岛。

赫尔戈兰岛位于德国西北端的北海海中，面积甚小，今天的居民也不到2千人，但其战略价值极为巨大，被称为“北方的直布罗陀”。年前，该岛处于英国保护之下，而后英德两国签署了《赫尔戈兰条约》，时任英国首相的索尔兹伯里勋爵不顾维多利亚女王的强烈反对，将这个小岛与德国在非洲东部的一个殖民地交换，德国并保证不在非洲东部继续扩张殖民势力。

条约原本规定德国应保持这个宁静的半自治岛屿上原有的法律和习俗尽可能地不受打扰，但德国很快就在上面建起针对英国的军事基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赫尔戈兰岛上的岸炮、港口、兵营、工事等军事设施配套齐全。原住民全部被遣送到了德国本土，其中符合条件的男子被征召入伍。

赫尔戈兰岛也是德国国歌《德意志高于一切》的歌词的诞生地。

德国国歌歌词的作者是海因里希·霍夫曼，他年生于布隆斯维克附近的法勒斯莱本，由于出身市民阶层，他将出生地加在姓名之后，自封为“霍夫曼·冯·法勒斯雷本”，以此嘲弄贵族和等级制度。

霍夫曼是一位诗人和哲学家，还是一位写过不少歌曲的作曲家。他先在布雷斯劳大学当图书馆馆员，后来因为发表了一本《非政治歌曲集》而受到政治迫害，被撤职并放逐。他在魏玛客居期间，与李斯特成为了好友，他的诗歌也被李斯特、门德尔松、舒曼、勃拉姆斯、沃尔夫等作曲名家看好，很多首被他们谱成歌曲，在广泛流传之后成为了民歌。

年8月26日，霍夫曼在赫尔戈兰岛写下了《德国人之歌》，3天后，他与出版商坎佩在沙滩散步，告知对方自己刚写出了《德国人之歌》，如果想买，要给四个金路易。回到住所，霍夫曼就给坎佩朗诵，刚读完第一句“德意志，德意志，高于一切！”坎佩就让不要念了，跟着给出了四个金路易。

有58个作曲家为霍夫曼的诗歌《德意志高于一切》谱曲。但最相配的，还是被移用来的海顿创作的曲调。这首德国国歌也被认为是世界上最美的国歌。

年8月9日，在赫尔戈兰岛归属德国的庆祝仪式上，随着帝国旗帜升起，人们唱起了《德意志高于一切》。后来在德国皇帝威廉二世在场的场合，也可以唱起这首歌曲。

我本来计划在年5月第10次去德国游历时，终于去登上赫尔戈兰岛，却因为猝发的疫情而不得不一笔勾销。

一晃到了当下，更已经是“非必要不出境”了。

《境》这首诗是听着德国国歌《德意志高于一切》而写的。

“境”字的意义很多，比如：生境、死境、蔗境、惨境、老境、晚境、中境、远境、仙境、凡境、道境、莲境、人境、地境、花境、寇境。因为当下强调“不出境”，所以我也将这首诗纳为《新冠肺炎组诗》的第首，该组诗何以“组”，可以因于对相关流行词的“兴观群怨”，乃至就是作为一种训诂字义的“小学”功夫而尝试。

这是“我们的英国海岸”，

那是“你们的法国海岸”，

还有“他们的德国海岸”——

哦，赫尔戈兰岛，

德国国歌歌词诞生的地方，

四周的北海泛起青金石的光芒，

被人放牧的羊

像被神放牧的人一样。

这是他们德国的羊，

那是你们法国的羊，

还有我们英国的羊，

哦羊，其实是没有国别的——

牠们为人类替罪太多，

总是迷途：不知

在中境还是远境，不知

在境内还是境外。

境是看得见的国境，更是

看不见的心境。

境是人境，更是羊境，

羊不再被诿罪的时候。

人的死境就是羊的生境。